春天来了
小蜜蜂也出来了
梨花、杏花、桃花都开了

于咏琳二次转载请注明违者必究 原创小说《象牙塔》-国民小受郁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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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頔梓墨透着窗户,看见一群女孩子在餐厅门口拍照,她们或是自拍,熟练地对准停车位,嬉闹很是陶醉,从商场出来的大包小包的两个女孩子牵手挽肩很是欣赏。再看了看餐厅女服务员正操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再和三位友好的女顾客介绍热饮,那三个顾客像是闺蜜,还在打电话约会另一个女孩子,或许是都是学生做兼职关于工资她们聊得很欢,女服务员笑得很甜,眼角还有一颗美人黑痣。
他知晓到中学生不满18岁也有在这里做兼职的,多了一点感慨。
“你都能找到这里。”
“学校最贵的一间餐厅,一碗白米饭标价10元。孩子们开个生日聚会,家长办个谢师宴,也要花费不少吧。”
“在隔壁,我还有贵客,长话短说。”
“不知道您的那位贵客,心理素质如何。恐怕她要等一会了。”
尹志雄纹丝不动。
“搅局的本事还不小。有法律在,你不会那么幸运了。”
“走运的不是我,是您。孩子是最不幸的了,铁饭碗拿在手上也不是爹妈给的。”
“頔教授,为人师表,率先垂范,国家培育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尹厅长,坐下来吧,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
“这是什么?”
“培优中学的两位学生的课程安排表。”
“这能说明什么?一节课出现两个老师很奇怪吗?象牙中学高中部流失老师,聘请老师也是合情合理。有时候老师身体不适,换一个老师来上课,有什么问题?这点小事上报给校领导就能解决。”
“老师没有来上课,而是找了另一位外校老师代教,这名老师就是培优中心的蔡光洙。”
“没错。过去跟你补习作文的蔡光洙老师。”
“作文而已。”
“全国高考满分作文,登报转载,你能一举成名,不是蔡老师一笔一划苦口婆心地换来的吗?”
“那做人呢?”
頔梓墨也加速了语气,眼神顿时尖锐。
“培优中心的蔡老师定了罪,您的儿子尹校长也不会轻松。”頔教授放缓了语气。
“笑话。难道一位外校老师的个人意志就能把尹校长的五万名复读学生的前途葬送吗?”
“您真的很矛盾。”
頔梓墨把这句话压得很长。然后明末行,朝郁箭看了一眼,郁医生打开了平板。最后,頔教授让他先行离开。
“尹校长通过您的账户,转出去的金额为20万,而蔡老师账户却莫名多了20万。在我看来,这只是磷毛一角,像蔡老师一样的补习老师数不胜数。应该超过百万了吧。”
尹志雄一脸凌厉气愤,“你这么做违法,知道吗?”
“原来您知道这件事情啊。看来我逻辑学得挺不错的。”
“那个从象牙离职的季老师也是你的人吧。”
“尹校长只是在饭菜上做了点手脚,套取学校伙食费专项账户上的钱,而季建华一个教书先生怎么能敢拿这笔福利呢?”
“哼,食堂食材配送的供货商明明就是事先安排好的!绕个圈故意让我们跳!”
“那扩建迁校的账目呢?您可是工程筹建负责人之一啊。想必工程款结算也要通过您才能划账吧。”
目露凶光的尹志雄岔开了话题,“听说你去了趟A国,看来你从你母亲那里还是没有拿到“小金库”文件。”
“我也听说,您那位老会计已经不在了。”
“那是自然,国家机密的网站就这么容易进得去?数据库每分每秒都要更新一次。档案室翻修,那笔教育基金会的“账外资金”早就没了踪影,很多胶片也烧成灰了。”
頔梓墨眼神忽然低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嘴角歪斜,扬起一丝蔑笑。
“还要从死人堆里扒生果子吃吗?你母亲可比你聪明多了。认罪减了刑,居然还被提前释放了,頔秘书安静本分地在国外养病,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吗?”尹志雄把脸凑近了些。
此时,頔梓墨蜷起了抖动的手,搓弄着指甲,嘴角的牙不再闭合。
“真打算不管儿子死活了吗?作为儿子真是悲哀,明知道要坐牢还是不管不问。”
看着尹志雄要起身,頔梓墨发话了。清晰地声线愈发地隐忍而坚定。
“你……那又如何?那孩子只是失踪了,谁知道他在哪!”
“下个星期教育系统开会,所有培训中心的代表都会开会,厅长您不如把所有恐惧都卸下,尽量做到包容。象牙塔培训中心将成为所有培训品牌的牵头羊,当然,工商、教育、行政每条环节一个不落给制度按上——这样的话,那份“小金库”文件就会变成不存在毫无价值的东西。”
尹志雄眼神凶猛而坚毅,像匹豺狼一般望着頔梓墨。
“就这么点东西,就吓到了我了吗?你以为别人会信你的话。”
“人的欲望总是害怕失去,所以人们才选择怀疑,疑心一旦被点燃,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到时候厅长也很难再控制火势,要不要灭掉这把火,还是要自焚,就要看您的选择了。”
尹志雄再也按捺不住了,愤然离席。
頔梓墨乘电梯出了门,郁医生就立马上前。
“您谈的怎么样?”
“牌打出去了,就看他怎么选了。”
“教授,就尹厅长一个人,就他一个人吗?”
“怎么了?”
頔梓墨听出郁箭言辞渗透些许闪烁。
“说吧,郁医生。”
“您刚出来的半个步子,戴检察官转弯走了,估计还没……没走多远。”
頔梓墨的睫毛眨了两下,鼻腔里吐出一丝气息。
“这地儿也就那么大,遇到个眼熟的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走吧。”
郁医生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頔教授,他的腿间摊放着复读生名录,盯着那页看了很久,直到下车也没有翻页。
12
“您早点休息。”
頔教授点了点头。他进了房间,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书本,里面夹杂着张皱褶缺角的纸币,灰黑色的人头像也是很老的100元纸币了。他嘴角微微一抿,然后再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桌子上,呆望了很久。
不得不说,高中三年真的是最灿烂的光景。
开学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欢愉的期待。很多人因为中考时一场迟到,无缘省状元。但值得庆幸的是,只要数理化底子厚,市重点还是有理科生的一盘菜。象牙中学作为文人墨客的聚宝盆,科学家的摇篮享有盛名。
象牙中学分初中部与高中部,分数要求却异常苛刻,能从初中部直升进入高中部,概率比买六合彩还要低。当然,笔直升上去的联任状元还是有的。重点学校自然是交通便利,励志宣泄式的补课扎堆,疯狂洗脑的宣传单随处可见,陪读租房遍地都是。外有中西餐厅,内有两个食堂,更为向往的是周边的酒店小吃街还真不少。校外旁卖早点的大娘都欣喜地欢迎,连锁酒店负责停车的保安小哥都在眯眼打着照面。未来的精英才子到了象牙中学,遥望江海都不禁为孩子们感叹伟岸与搏怀,水净的天空飘散着雪白的云彩,越过大门走进一条狭长的过道,上面写着风采飘洒的正楷引领着高材生抒发搏击江浪的情怀:
积聚众理搏胸怀,长远眼光看世界;
人生在世济苍生,青春当道显激情。
孩子们被一豪言所深深臣服。比新生大一届的同学系着一挂牌,身穿蓝色职业衬衫,在和戴着志愿者小红帽的女生在忙前忙后地为学生引路。
梦中依稀浮现的学长穿着白衬衫,一身大嘴猴睡衫的萌系女孩留着哈喇子,闹铃与鸟鸣的交织打破了烂漫的和煦,醒来时却嘟着嘴巴,不时感到一阵惊扰。
汤汤水水的面条带进校园绝对是来不及了。萌宝宝们最喜欢吃锅盔了。这地方不大,但是最奇妙的就是闲逛也能遇到三五成群的街坊熟人。
“来个锅盔,豆鼓味的。”
“那没,榨菜的如何?”
“那好啊,多少钱?”
“三块五。”
“不是三块吗?怎么涨了五毛?”
“三块是素的保罗蒂贝茨,多的可是肉。”
“这里面有肉吗?都成沫沫了。”
“现在,大葱都涨了五毛。”
“吃个锅盔,都要还价。这是有多穷啊。”
雄浑的嗓音被风吹散开,一身红格子衫的单眼皮男孩歪着嘴巴,很是不屑。腰间还系着一蓝白校服外套。
“师傅,贴张锅盔,大葱牛肉。”
女孩一看竖着着的木板,六块钱,这都可以吃碗拉面了。
“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昨天都还有的,也就是这时候。”
“傻啊,不知道时间是会变的。”
“关你什么事。我要这个,我赶时间。”
“我先来的。你是不是男的啊。不懂得让着女生吗?”
男生翻了一白眼,“女生就一定要被男生让吗?我不觉得。”
“给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算了,看你这么着急,不就一个锅盔吗?给你。”
女孩刚要接过家里比较烦,冒着的热气却忽的一下从视线中消失了。
“咔擦——”
这男孩咬了一口,锅盔上留着一个月牙印。那声响过于香脆,也夹着女孩的愤怒。
女孩猛地踩了他一脚,算是以牙还牙的礼物。男孩躯身时,她看到了校牌,名字仿佛是有个繁体字。
“跟我抢榨菜肉丝味的。”
女孩望着被男生咬了一口的锅盔,还是选择了硬要。正独享美味之余,一闪而过的身影,男孩子骑着车吹来的一阵风,把她刚夺胜归来的锅盔滑落了地上。
“滚蛋——别让我遇见你。”
失望至极的女孩正准备走进去。校门就关了,保卫室的规矩,说迟到超过半个小时就算旷课,来与不来这一上午算是定格了。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紧紧地裹着总长不到一米六的女孩,圆润的鼻头落下了娇滴滴的泪。
不知道怎么进去,一男孩直接爬上去了,而女孩却不知道怎么爬栅栏。翻越时,那男孩却停住了。
“又是你。看来还是有缘人不倒帝。”
“还我锅盔。”
“多大了?还哭鼻子。”
“不是,我哭是因为我进不去了。”
男孩冷冷地笑道:“有区别吗?都是文弱书生的表现。”
“你——”
“你试试,踏上来,我来接你手。”
男孩看到把脚踏上栅栏上却踏不上第二步的女孩。伸出手。
“干嘛?”
“你还挺封建的。牵手又不是接吻。”
“男人就是好色。”
女孩嘟着嘴巴,肉乎乎的圆鼻头和上嘴唇皮扭在了一起。
“哥可不是男人。”
“那是,哪个男的像你这么……这么讨厌。”
“哈哈,女生也会没词的时候。你哥是男孩,不是男人,知道吗?妹坨。”男孩还是一番不屑的神情伺候着。
“什么妹坨?”
“全身肉坨坨的,落水了都能找到岸。”
“谁落水了?我不会游泳。”
“那可惜了,游泳圈白长了。”
女孩被怼得体无完肤,大吼道:“去你的。我很瘦的,脸上有肉而已,懂不懂欣赏。”
“那行啊,你这么瘦小,应该可以从这缝里穿过来。”
“女孩子怎么能才钻缝啊。”
“不能就是不能,哪来这么多借口。”
男孩又从校门里面翻到了校门外。
“这样,你先进去。我殿后。踩着我啊。后背上。”
“真的吗?别诓我。”
“书包先扔了。”
“不行,我里面有东西。”
话没说完,就被扔进校门内了。跨过门顶上一根带尖形的条柱栅栏时,女孩的裤子撕开了一缝。
“都怪你。”
“你神经病啊,裤子缝上不就行了。”
“说的是这个。刚买就被你给废了。”
因为女孩打开书包,封面折了绿驹相亲会,磁带壳子破了还花了。
“喜欢别人还不如喜欢自己。”男孩眉头挑起来,腰板也直了。
“真自恋。不管,你赔。”
“没钱。”
“我看你有没有。”
说完,女孩就伸进了他的口袋。
“喂,你就这么喜欢硬抢厦门英才学校。”
“哈哈哈,100块。”
“给我,这是我的神。不能抢的。别缠着我了,还有三分钟就要迟到了。”
“谁抢你的,反正也迟到了,我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
“墨——”
只见钱上面写着三个字,女孩只认识两个字。
“关你什么事。快点,这可不是一般的100元——”
“你喜欢的女生?”
男孩抱着双臂,锋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急速划过,浅笑着说:“喜欢?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我才不做。我名字。”
“纸币上面是不能写字的,有没有一点法律常识。”
“就你知道!写了名字才证明是我的啊。自作聪明。”
“告诉我啊,这前面两个字怎么念啊?”女孩噘嘴了。
“字典不会用吗?”
男孩不再搭理女孩,背着包就走开了,朝卫生间走去。
“谁叫你抢我的锅盔,报应!”
迟到了,必须得从后门偷偷地溜进去。这是亘古不变的准则。
“老妈子”蔡光洙在讲台上奋笔疾书地写着板书,讲到《纪念刘和珍君》还一阵慷慨激昂,圆润的女孩弯着躯体活像一个灰不溜秋的兔子。老妈子溜了溜眼神,也没有做声。
正当女孩窃喜时,忽然惊雷一般响彻云霄的声音,“报告!老师。”
“迟到还走正门,这人傻不傻。”女孩头也没抬的,戴着MP3耳机摇头晃脑。
“頔梓墨,说了多少次了。语文课不许迟到。拿着课本站着听讲。”
“老师,我肚子疼。”
“又来,你们能不能换个由头?”
“真的,老师。”
“算了,不耽误其他同学时间了,今天要把文学背景这块讲完,去,回你座位。”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孩,女孩一抬头。
“又是你,干嘛坐我旁边,后面找位置坐。”
“哪有位置。”
女孩左看看右看看。
“后面不是有一个吗?”
“我不喜欢胖子。”頔梓墨头也不抬地翻着书本。
“重色轻友。”
“胖子是出钱进来的,会打扰我学习。不懂装懂。”
“就你有学问。”
“后面的同学,迟到了还讲小话。可以不听讲,但不要影响别人。下面班长发语文和化学试卷。先不看化学,语文课就先说我的语文,错的一塌糊涂,语文都捞不到分,还指望其他学科!都看看周边的同学,诗词默写八分这么送分的题,丢了分的同学好抽自己几耳光!文学常识一个作者名都记不住,还有什么资格一坐45分钟待教室待一上午?”
女孩死死地拧了頔梓墨的胳膊,他不知痛痒,完全没有对视这个看似蠢萌的女孩。
“你好,我是左畅,她是潘璋萍,我们都是实中过来的。”
“实验中学?状元聚宝盆啊。”
“戴子琪——”发试卷还没念完名字,她从班长手里把卷子抓了出来,一把褶皱的盐菜应运而生。
班上同学还没有来,估计又在和谁抢锅盔呢。她调皮地细想道。
一张卷子,横竖交叠在頔梓墨的课桌上。
“不就是看一眼嘛,又有什么。”
戴子琪心想,就看一眼好了,正准备拿起,忽的被一双黑手按下了。
“干什么呢?你哥的卷子可是随便欣赏的?”
“看一眼怎么了?小气。”
“不是语文课吗,为什么要发化学试卷?这得打击多少俊男靓女啊。”頔梓墨昂起了高傲的头颅,毫无惧色。
“真是的,真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你哥永远第一,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知道吗?”
“数学满分,就不信你其他也是满分。你就吹吧你。”
“除了语文。”
“这才差不多。”
“都是弱智才出语文题。思想会有一个答案吗?瞎扯一些话就说是答案。”
“你才弱智呢,都说了是参考答案。知道什么是参考答案吗?”
頔梓墨翻了她一眼。
“参考答案,掺着假答案考你抄不抄——”
“我说啊,语文就没有必要考试。是吧,妹坨。”
“去——”
頔梓墨冷冷地笑了。
“没悟性,学语文就应该要有悟性。”
戴子琪似乎对语文很是在行,女孩子嘛。
“傻傻的嘴里还能蹦出这么多大道理。”
“有人告诉我的。”
“小心坏人。专骗像你这类脑子不好使的人。”
“你再说一句!”
頔梓墨看了看讲桌上戴着眼镜的老师,“蔡光洙真是老妈子。奇怪,化学老师怎么还不来?都超时五分钟了。”
頔梓墨东张西望。
“找错误啊,改错啊。”
“改什么错?”
“先用铅笔改,然后老师讲解过程,再誊写到改错本上,以后复习用。懂了吗?”
“是吗?又没有事可做了罗洗河,玩数独吧。”
頔梓墨从抽屉拿出一数独册子。
“看试卷啊?怎么这么懒呢你,非要等老师来讲吗?自己不能先了解个大概,老师提问中招了看你怎么办!”
“为什么我非要听你的,浪费我的时间去看一遍试卷?”
“不看算了,点名点死你!”
“看试卷呢,就是要看错在哪里,看的就是扣了多少分。我没错,我看什么?”
“呵,给我看——”戴子琪一脸疑惑。
“一百块钱还我。”
“你说你不要的嘛。”
“你用了?”
“前……前天我买专辑了……是你反悔,说不要的,我才……”
“那钱不能用的!”
“给我看。”
“给你看了,我那一百元还能出现吗?”頔梓墨在心疼他的一百元。
戴子琪拿起试卷,硬是找了找叉叉,或是带圈的划线。最后答题卡上没有一处斜划线,正对着准考证号,圈着一个大写的一,那是第一名的标记,而自己却圈着九。
“不错嘛。老九啊。”
“什么老九。你怎么做到的?这题——”
“很难吗?你看,问的是——”
“好了好了,我会了。”
“会个屁,不是你哥,你会。”
“我有一种预感。”戴子琪咬着唇。
“什么预感?神经兮兮的。”
“我马上就会打败你!”
“Why?是哪位宇宙大神赐予你力量,代表星星消灭我?”
“语文。绝对。”
“语文怎么了?正常啊。语文卷子都是最后一个发的,踩点给分,也改的最慢。”
“数学化学这么好的人,他的语文一定很烂。本席有足够理由相信,你分数一定没我高。”
戴子琪昂着头,噘着嘴,萌到极致了。
“瞧把你乐的!别这么天真好不好,这活的你没法比,这死的你能高到哪里去?”
“什么死的活的?语文也很灵活,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都说语文很死吗?你不是昨天赞成我说的话了吗?”
“谁说的。作文写的再多,偏了题,一分也拿不到。”
“发现你这人就是没有立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给你灌得迷魂汤。”
戴子琪憋着嘴笑了。
“老师没来,先蹲会坑。”
“又来!恶不恶心啊你。”
戴子琪看着頔梓墨从后门越出教室,心里还一阵逗乐。她在扯拉透明胶带粘贴错字的时候湖南知青网,不禁意间,她发现頔梓墨的试卷题目背面鬼画符一片,化学方程式十字交叉法的草稿,更让人无语的是,他在最后一道题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带着叶子的橘子。
“算了,给你好了,买草稿纸。”
戴子琪拿出原先褶皱的一张100元纸币,夹在笔袋的拉链处时,拉链咬断了纸币的一个角儿。她到处找,找了很久,也没看到,她又对折了三次,把缺角包在了里面,这样看上去也就不是缺的了。过了大概两分钟,她咬了咬笔头,又把100元放回了自己的兜里。
“还藏!给我。”
“不就是100元嘛,我那是不小心——”
“这可不是普通的100元,是奖励,是我活着的标志。”
“你说什么?”
“丢掉的不是一分,是一分的灵魂。你赋予它的灵魂。”
“墨墨,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頔梓墨把声音抬高了起来,让戴子琪有些意外。
“是我小学赢了一位老师一道奥数数学题,她说只要我能解出来,什么都可以答应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想到钱,最多的也就是100块了。不到9岁的孩子,100元能做什么呢?不在于它的多少,而在于它的价值。”
“你……你没事吧?”
頔梓墨忽然那么地严肃,让戴子琪有些不大适应。
“其实,读书也就这样啊,不就是分挣得越多,将来100元添的0也就越多吗?”
“谁呀?什么老师!误人子弟啊简直——”
“我妈。”
“你……你妈妈也是老师?”
“不是。”
“呃……哦。”
戴子琪有点楞,有点词穷,她似乎心心相惜地关切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教育,她摸了摸右腕的那道淤青,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
“要求严格,打你骂你,也是为你好。你看,你这么聪明,当然能考上好大学——家里又这么好的条件——”
“必须聪明。她说,整个老师都要听她的,包括我。”
頔梓墨的每一次挨打,那啪啦的声响都仿佛在提醒他,你在享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打不成材。
俩人眼神互相聚焦了一起,那张缺角的一百元纸币安静地躺在了课桌前。
13
頔教授打开电脑,正在核查他的海外账户,楼下传呼,说是有客人到。
“干嘛呀?查了这么多次,又要问。”
原来是工商局来了。
“我们来,只是例行公事。”
“做大哥的就是不一样,雷厉风行。”
“在培训师交流会上,你招待了商界企业代表和教育界科研院的人吧?纪检委规定禁令的火还没熄呢。”
“现在您也负责反腐吗?”
尹天明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正在接受调查的孙行长……可多次提到了你。”
“孙行长?哪个孙行长?”
“頔教授,你以为没有物证就可以逃脱吗?打着培训的幌子贿赂政治官员,哪来的这么多的钱?人证可多着呢。”
“证件是您审批的,培训教室是您参观过的,您难道不清楚学校的情况吗?”
“以为移花接木就能不违法吗?”
“那您至少证明一下,我的盈利账目吧,事实上,孩子们补习寄宿都是免费,中午正餐都是配套的,教室各个设施没有安全隐患,不是吗?我不记得孙行长有没有来过培训大楼,不过您可比他熟悉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尹天明的声音开始放缓。
“没有证据的嫌疑,您应该很苦恼吧。如果是受教育部专项资金管理处处长的亲自委托,是您吗?要么就是——戴子琪检察官了王麒诚。”
“以为扯开话题,就能越过盘问吗?”
“天明哥,您可是差点留洋A国,又是差点念法治学硕士的人,就甘心和小摊小贩扯着三轮车,打着手电筒检查学校的水电气吗?那么多的城市协管员,何须您身先士卒呢?”
“什么意思?”
“我们把问题放在最有意义的事情上吧。”
尹天明没有说话,頔教授很快掌握了他内心的小九九。
“最为百姓群众发声的戴子琪检察官,也就是您的妹妹。玩弄手段践踏文化学识,身披着道德外衣的人民公仆不想多多了解吗?”
“頔梓墨——”
尹天明站了起来,有些生气和慌乱。
“我的生存,您的仕途,做个交易如何?”
“不要无理取闹!”
“只要是为了祭奠亡魂的事,我都愿意做。”
“你是指许圣国律师吗?”
尹天明忽然放缓了语气,嘴角还有些弧度。頔教授没有回答。
“那个失踪的孩子,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查你——贿赂——”
“您是听谁的指示呢?您的父亲?还是您的叔叔尹志雄厅长?”
頔梓墨瞬间把尹天明的话掐断了。
“那……希望你以后多检点,别多事。读书不就是踏踏实实,做应该做的事吗?”
“学生升学花钱买知识,我拿着我的才智赚我的本钱,交易就是这么简单。”
“够了,我才没你这么龌龊自私。”
“都说了,不要害羞自己的欲望,而为此找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也没有那么高尚。为了钱,为了无辜的学生,也为了我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
“申报、组建、开张……以后的事情多着呢。”
“你好自为之。”
尹天明气冲冲地离开了。頔梓墨歪着嘴笑了。
“頔教授,孙行长的嘴巴可不严实。”
季主任说了一句。
“只要是对我们有利,捅我们一刀也无关紧要。”
頔教授想起了昨晚孙行长来此一行的情景。他能断定当年“小金库”的记录员就是这位看起来傻傻的国家银行行长孙建设。
“您今天可精神多了。”
“是吗?”
“您这次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教授遇到的问题都可以解决,我的问题可不知道怎么解决。”
“噢?说来听听。”
“你真能解决?”
“您来此行,我怎么能让您失望呢?”
“旅游回来,买了一玉石,找了很多专家,都鉴定不出来,它的年份、价值。年轻人眼力劲儿好,帮我看看。”
頔梓墨笑了。
“您拿到拍卖行,自然会有人打理。开张发票吧,先。”
“下午还要出差,拜托了。”
“教授,打算多少?”
“一块破石头,本来不值什么钱。可这钱必须花在刀刃上,鉴定而已,收据10万,价值8万吧。”
“好。”
“赛车,联系一下收藏家。”
“呃……好。”
“不懂?”
赛车摇摇头。
“8万是财务给我们的,还有那2万自然是手续。”
“可钱是少了,不会被发现吗?”
“贪了10万,拍卖行卖了8万,就算他开豪车,也不成问题。”
站在门口,经虔鹏有些迟疑,看着戴着黑帽的赛车走了出来,借着门开了,他进来了。
“表弟不见了你也知道,很多人都听你的,帮我,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喝杯茶吧。”
“不用。”
“知道你很着急。”
“你当然不用急,收学生就好像做生意一样,就好像……”
“什么?”
“就好像钱可以买别人的人生似的!不是你们,表弟就不会受不了压力,离家出走,家里都快要疯了!快一个月了,还不知道他在哪里。”
頔教授歪着头,“你这口气,是在求人帮你?”
“看来,我是来错了!”
经虔鹏眼圈晕红,立马准备起身。
“家里也在准备上诉,下半年高考就要来了,这个节骨眼。的确为难你了。”
“你和培优到底是不是一丘之貉,我不知道,只是想知道真相。小姨瞒着我俩给我们报了班,你以为我们愿意吗?”
“郁医生,给他泡杯清茶,天气热。”
“好。”
经虔鹏坐了下来,显得有些无助。頔教授递给了一份文件夹。
“这是什么?”
“合同。聘请算是早了吧,兼职。”
“什么?”
“宣传事务而已,很简单的。”
“是在说笑吗?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用人,不管是正职,还是兼职,不是一句玩笑。是我需要用,我才决定。合同背后有封信。”
经虔鹏打开信封,是一张收据,他皱着眉看到5万的金额,还有那个他最近经常看到的律师这个词。
“律师费收据?”
“这可不是普通的收据,给这位律师的,被告培优中心和象牙中学的辩护律师。”
“这钱是你出的?”
“本来是打算动员我的朋友,帮你找万眦豪同学。但是希望……”
頔梓墨眼角闪过一丝动容,停顿了一下。
“……希望你可以赢得这场官司,这样更有意义。这份礼算是合约金吧,作为你来象牙塔的回报。”
“赢?你是说律师收了你的钱,就输了?故意的?彻底输了官司,我们赢了,我弟万眦豪就真的讨回公道了吗?”
頔梓墨望着他脸上露出的愤恨,眼圈打着转的一颗晶莹,又停顿了一秒。但他是不会和眼前的这个孩子计较的。
“不会的!我表弟不会没……他不会死!你居然让我在这里,跟你做交易?我算是见识到了——我谢您了!”
“小姨要供你俩上学,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万眦豪家里唯一中风卧床的爸爸也走了。这么多年好兄弟,万眦豪帮你打架替你扛罚,从不和你计较,你就不该做点什么吗?”
经虔鹏猛地颤抖,他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跟踪我?这些是我隐私——”
“当然。作为象牙塔负责人,起码我要知道兼职人员的来历。作为老师,我要知道学生的家境基本情况,不是吗?”
经虔鹏露出无语到零点的表情。
“经虔鹏同学,我是在给你机会。一个替你和你亲人找回最后尊严的机会!”
“为什么你们这些靠学生赚钱的人,好意思自称自己是老师?就以为……什么都是靠钱解决,太好笑了!”
“当你无助的只剩下钱来抗争了,有什么不能用它来解决吗?”
“我要的是表弟,不是钱!”
頔梓墨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激动的孩子,“周末不放假,象牙中学为何额外请培优中心老师来补课呢?就是钱。”
“反正你根本不懂!”经虔鹏大吼道。
頔梓墨依然望着他。
“一道数学题,就留校到很晚,每节课150元,小姨偷偷给我们报班,花了2万元,一次性买了120节课,补习语数外——”
“然后呢?”
“一年的利息可作为课时费,到一定期限后,所交费用将退还。银行的利息可没有这么便宜,小姨便交了剩下的那5万,“暂存”在那。后来——”
頔梓墨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旁。
“后来上课的老师越来越少,教室只剩下轮流上课的两间佟石头。5万啊,是我小姨起早贪黑推着三轮车卖早点挣的钱,那里面还有我爸妈离开我的钱,五岁那年,爸妈空难死了,航空就赔了2万。5万啊,比我命还重要的5万——”
经虔鹏倔强的那颗晶莹终于落下了帷幕,頔教授在那一刻,想起了他曾跪在地上望着空难死去的弟弟无助时的神情。
頔梓墨下唇微微缩起,“所以,我才出5万。”
“可我……只要我表弟。”
“不要小瞧钱,当你无助的只剩下钱来抗争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用了。我们找了律师,检察官一旦起诉尹志雄厅长,培优必然倒闭。至少,我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打官司,根本不需要!有理的是我们,媒体也站在我们这边。”
“要不要,是你的选择。”
“当然,理亏的是他们。一丘之貉!”
经虔鹏直起了腰板,起身时咬着嘴皮,似在与一切罪恶宣战。
“教授,他的确是一个很有冲劲的孩子,但是您要处理很多事情,何须——”
“能有几只鸟呢?”
“什么?”
季主任有些诧异。
“年老的鸟飞不起来了,就要下个蛋,一旦有了雏形,就让他使劲飞。这就是考试。他这只雏鸟只是绑架时瞎了一只眼,还能冲破一切牢笼,这世界上缺的就是他这只鸟。”
季主任看了窗外渐行渐远的背影,问:“他是自私的人吗?”
“是。”
“为什么不把真相直接告诉他?”
“真相?他早就知道了。”
“需要联系许圣国律师吗?”
“不用。我想,有个人已经联系他了。”
“戴检察官吗?那您的计划呢?”
“当计划正式开始,我们会遇到很多被权势、欲望和罪孽填满的淤泥,这个孩子,将是解救我们上岸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主任皱了皱眉,“万一他要是不来呢?”
“建华叔,他还会来的,自私的人最在乎欲望了。因为……考试对他来说,可不是那几个数字。”
頔教授充满魅惑的双眼注视着前方,交叉环抱着双臂。
14
小姨经纬一人厨房忙活,经虔鹏赤裸着上身,口不漱,脸也不洗,两指头一夹一口根西芹梗炒肉。
“有点生,要加淀粉,这菜做的太烂了。”
而后又夹起一拍醋溜黄瓜,没放糖,到了嘴里没有咽下去。
“哎,说好的放糖呢,没糖怎么吃啊?来,给我点糖,拿来——”
“你没长手啊?自己拿去!”经纬盯着浑身表有体毛脸上眼角还干有眼屎的经虔鹏,心里很是不爽。
“不是说了么,我是男的,大不了管电器,做饭洗衣服这事不就归你嘛。这你都懒得递给我,好歹做饭也是你做嘛。”
“你看,我切菜的时候弄了一道口子,你光着个身子口脸都不洗就知道吃吃吃,谁规定女的就一定要做家务,这些小事你不会做?擦个碗倒个垃圾什么的,你能不能在你说话做事的时候考虑一下长辈的感受?光着身子在客厅踱来踱去,吃饭时候也不问问我吃不吃?”
一人在厨房孤军奋战的经纬看见这个白眼狼这般样子,有些窝火。
“好,我错了行了吧。”
经虔鹏没理会经纬早已熨烫好的针织衫,从衣柜顺手拿了一件衬衫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衬衫扣子依旧没有扣上,袒胸露乳地跑去厨房拿了一罐未开封的白砂糖,用沾着自己热口水的筷子戳了三下,掩着盖子就坐下吃了起来。
经纬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到了切菜的砧板上,已经分不清砧板上的洋葱刺染到了眼睛,却能感觉自己全身的灼伤。特别是万眦豪流着血失踪后,经虔鹏鬼屋狼嚎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悲伤忘记得太快。
一不小心,放在炒锅里的锅铲从厨房案板上滑落。经虔鹏一听动静,把手中的筷子往地上一仍,“大白天的,你有完没完,你能不作吗?不就炒个菜嘛。糖我自己也拿了,你还要怎样?”
经纬彻底无语,拿了一串钥匙,直接出了门。
“神经病!”经虔鹏嘀咕着。
忽然电话铃响了。
“你谁呀?”
“是我,哲儒。”
“刀不见了我知道。你爸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他能说什么,再说他不也让我多嘴。”
“能不能别提刀的事了。”
经虔鹏开始冒火,毕竟刀是他送给秦昊的生日礼物。
“冲我吼也没用,又无关你的事。”蔡哲儒淡定地说。
“怎么叫没事?秦昊借你拿来吓收保护费的,学校不让带管制刀具,查到就完了!”
“虔鹏,我真的是无心的。是他激的我!我不小心——”
经虔鹏的手开始抽搐,在他心底默念,提供刀具并不是他的错,作为受害者的他,只是听到了蔡哲儒与万眦豪的争吵。
“看在跟万眦豪闹别扭陪你留宿网吧的份上,帮帮我找找他人在哪里!大不了我把游戏卡全套全部给你!”
“你怕什么?我只是刺了他一下,他跑开了秦昊跟着去了,我根本没来得及追——”
“不是!不是的!如果不是秦昊来了,他会被你杀死的!”
“你什么意思?经虔鹏!”
经虔鹏生吞了一口涎水,摸了摸眼角的泪,“万眦豪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说完,挂了电话。
他想起有一次因为测验失误,蔡哲儒突然冲进寝室,发疯似地暴怒,将身为体育委员的自己从隔壁寝室拉了出来,按在门上拳脚相加,他当时害怕极了,想要死死的抱着门框。在隔壁寝室玩电脑的万眦豪迅速将他俩分开,很多周边寝室的同学还一阵后怕,纷纷去给朋友打电话,还有的干脆下楼直接跑进了楼道的厕所里,一个厕所将近四十人,叽叽喳喳与通话的班主任哭喊,生活老师叫这层楼的同学到楼管阿姨的寝室躲一下。
蔡哲儒情绪很是激动,他想拽开蔡哲儒的手臂,只见蔡哲儒摸出一把带有刻度的水果刀,一刺向他,咬着牙只喊去死。他腹部右侧满是鲜血,最后迷糊中被人抬了出去,而蔡哲儒也被控制住了。
“你为什么要刺伤你的同学,蔡哲儒?”学校老师在外面打量。来时的警察准备在警局询问,社工来了。
蔡哲儒静静地坐着,漫不做声地哭了。
“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社工看见这个不说话的蔡哲儒,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蔡哲儒低着头,嘴角挤出了一句。
“你现在想要和我聊聊吗?”社工希望主动,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是他先惹恼我了。无意看到他手机里有全年试卷答案,我心里就像针扎一样,觉得自己那么多的努力白费了。”
社工在白纸上圈画着,其他栏这一行写了归因两个字。
“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想考试完,对对答案——”
“不会!经虔鹏每次考试,都是他表弟给的答案,他能在象牙中学读书,还不是有万眦豪帮他!”
“可你的学习成绩一直全年级第一,没有人超越过。”
蔡哲儒露出狰狞的面容,“那又怎样?万眦豪是个定时炸弹!砰地一声全部玩完!”
“经虔鹏同学学习还没过及格线,你又是担心什么呢?”
“他们是一伙的。做什么都一个鼻孔出气。作弊带坏万眦豪也就算了,可别脏了我们寝室的名声!”
“可现在你就是做错了。”中途社工接了三个电话,大概是蔡老师关心了儿子,希望社工可以换自己去教育。
“好了,忙就赶紧走吧。我没有病,就是心里不爽而已。”
事后,蔡哲儒做了心理疗养,治愈半个月后就重新回归寝室向云鹏,经虔鹏看见满地微带血印的寝室,还心有余悸。一次一次地排解情绪,依然还是做梦,梦里交织成很多叠影,寝室里墙壁到处荡着水波与气,经虔鹏不敢下床伸出脚,看见自己的脚边都是溅起涟漪的水面,窗户里噼里啪啦响起,空气中飘散着小提琴大钢琴,豆芽状的音符,寝室四人的叫唤都化作了气泡,无论经虔鹏瞧见哪里,哪里都有高低起伏的波浪与音符,他没有了过去的有趣,更多的是无边的恐惧。
当万眦豪知道经虔鹏渐渐反常的时候,就努力考高一点分数,超越这个疯子,把靶子转移到自己身上。时间越久,万眦豪的负荷越重,直到遇到甄妮老师,才得到了舒缓。
15
“他没了生命迹象了——这是事实。你应该明白——在你出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没了呼吸——”
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威逼中无奈使劲地打了经虔鹏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在了他溅落的泪水上,她从来没有那么地残酷暴力。
“啪搽——”经虔鹏用脚踢开医院的条椅,用右手回了警察大叔一脑门,又把自己陷入了无边的哀嚎。
“不要啊——”
他想起昨天下午的审讯,不禁心有余悸。法官将所有罪证都集中在培优中心经营不善和裁员严重上,失踪也是作为一个举例。辩方律师更是倾向于学生的个人行为,蔡光洙所在的培优中心彻底清盘,尹天亮承认存在过失,给予2万元赔偿,对于万眦豪曾受其体罚只字不提,蔡光洙气头上有点责任。直到今天早晨,万眦豪的尸体被打捞上岸,肚脐挤满了暗疮,肠子已经烂透,下体模糊灌脓。
打开窗帘,从盆栽叶缝间透出的一丝阳光,照耀在眦豪的身上,曾经这个孩子喜欢外出晒太阳,透着窗外的阳光都能驱散寒冷的孤寂。消毒水是他在医院最为苦痛的标志,摆放整齐的花束,透着血水的大头贴与教辅笔记都一一用文件夹装订好,书包内侧洗漱用具还崭新未开封。扫尽他脸部上的灰尘,也算是了结他最希望的告慰了。
河岸边还遗留着疑似内脏的和下身渗透出来的焦脓。书包上零碎的毛发,疮口凝结在抬尸架的印迹,和床架上掉漆的残渣,用一条干净洁白的毛巾缓缓从上往下擦拭,重新更换新的卧单与棉被,系好棉被的每一处角,整整齐齐铺放在他的身上。嘴角有些残破,腔内还有些被感染的血疮,郁医生不想用透着湿气的湿布来擦拭破损,她沾了点药取出一只棉球点点碰碰地去除伤了的组织,脚里的指甲夹杂的泥都被清理了出来。
“不读书了!眦豪,我们读不起。太贵了。”经纬哭天抢地,经虔鹏吁了一口气,总算了结了。
随后,郁医生安静地坐了下来,“阿姨来了,来给擦了,乖,别动。”
无论面对早已丧失意识归入尘土的老人,还是稚嫩挤出水的孩子,作为法医,每次自言自语地重复,都寄托着一旁家人冰寒的心。伤口发炎了腐烂了,一时之间很难愈合,家人逝去亲人的哀痛在历经一次次简单的告慰与纾解却是可以找到丢失的亲情。
“知道吗?这都不是你的错。”
郁医生依然从容淡定。
或许是感动了,万眦豪眼角突然渗现一滴眼泪。郁医生并没有害怕,拉起了手臂,像往常一样,帮孩子拉通经脉上的僵硬,疏通脉络,赶走孩子在遭受精神恐惧不能安神的麻痹,逐渐的腿部开始冰凉,皮肤比先前更加黄晕,然后轻轻地抬起蜷缩的腿部,伸缩屈动,按摩三次。
“来了。您轻点。”穿着一身素白的医生更是安慰着经虔鹏和小姨经纬,社工和医护人员一起携手助力,过些小时,搬抬着尸体存放至太平间,与平常一样,要在殡仪馆参加万眦豪的遗体告别仪式,算是给噩梦的人生画上完美句号,送孩子最后一程。
警察做笔录还是拿着咨询的架势摆着各种他杀的可能性,可经虔鹏的眼睛呆滞,仿佛在回想,或许万眦豪生前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不喜欢学习,不喜欢上课,这不是他的生活。而这所有的不喜欢就像一场梦,圈住了自己的神经,打乱了自己原本清晰的生活轨迹。他似乎知道真相却不曾预料到。
“混蛋!”
“很难过。希望您表示理解。”
“律师,不是把钱都给你了吗?我跟您说了好多次,结案后再把剩下的全部给您,我能给的都给了——证据,不是万眦豪写的日记吗?怎么不给看,不拿出给法官看啊——”
经虔鹏的小姨拉扯着律师的衣衫,始终不肯放手。
“我说过,不是钱的问题,是您孩子下课后才不见的,不在上课期间,我怎么说也没用啊。”
“胡说!那刚才他们欺负我,为什么不帮我?”
经虔鹏肆意看小姨如何癫狂的撕喊,他彻底没了抚慰世界的能力,刚庭上的一切就像电视剧的拍戏一般,没有任何可以猜测的结局。
“怎么形容你和这个孩子的关系?经纬女士。”律师问。
“我是他小姨,他父母不在了。”
“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
“服务生。”
“请如实作答。为了给自己治病,你当初选择了从事什么工作?”
“服务,说了是服务生。”
“是什么服务?请回答。”
“酒吧。”
“酒吧什么服务?”
“说了,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要问木块华容道。这跟案子没任何关系。”
“是吗?有很大关系,这关系到案件相关人员的诚信度。”
“酒吧,给人倒酒,陪酒——”
被紧紧相逼的经纬声调忽大忽小,一开口酒吧,众人很平静,像往常一样观摩,可说到最后拖泥带水的陪酒,三五成群的唏嘘声此起彼伏。
“谢谢。”许律师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成就感。
“蔡光洙先生,你不是象牙中学的职业教师却聘请你来代课,对不对?”
“是。”
“那他周末上完课,象牙中学还留宿学生,是吗?”
“培优中心和象牙中学都有规定,擅自离校,留宿期间在外发生意外,学校概不负责。但我们还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予一些家长探视。”
“在校期间,表现如何?”
“经常不上课,迟到、泡网吧,不过他数学不错,勃尔特奥数拿过冠军。”
“楼道里血迹被人清除过,怎么解释?”
“是我动手打了他,他死不是我导致的,我会向家属做出赔偿责任。”
“有监控吗?”
“有,但是坏了。”
“你和失踪遇害者什么关系?”
“同学。”
“补习班同学?”
“是栄仓彩。”
“模拟测验,把答案传给你,他才被加重训罚,是吗?”
“是。”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不过——”秦昊抬眼望了一眼蔡光洙。
“不过什么?”
“当时我和他吵得很凶,很凶,还打了我一巴掌。”
“为什么?”
“他有一个秘密整个培优补习中心都知道。”
“不能说。”
“请如实诚心回答。什么秘密?”
“他怪怪的,喜欢着女人装,他穿裙子的,偷偷地躲在补习班隔壁的女厕所——别逼我了——我不知道——不想说——”
“秦昊你贱人!干嘛冤枉我弟弟!”
“我没说谎话,我说的全是真的。”
“胡说!孩子,你在瞎说什么呀?人走了,就死无对证,他哪里得罪你了,大庭广众这么多人,说这么下贱龌龊的话,有什么你冲我来,我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女人。”
经纬与经虔鹏相继丧失了理智,戴子琪安静地走了进来,坐在了最后一排,站在旁边的秘书小伙子呈上了什么文件,又和法官打着耳语,律师看见法官的惊慌,律师也勒了勒领子的领带结,一阵惊虚。观席上法官很是诧异,其他人也在低着头窃窃私语。
律师看见戴检察官来了,依然没有松懈,而是步步紧逼用情至深的证人,展示着自己独到的盘问技巧。
“闭嘴!我是他唯一的哥哥,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别要伤害他羞辱我的弟弟!”
“亲人?亲人就是他有病了也不闻不问?亲人就是把所有的过错按在我们校方?亲人就是替他隐瞒一切?”
“肃静——”法官猛捶,衣领也渗着汗。
“你难道不知道表弟有易服癖吗?”蔡光洙的许圣国律师加重了说话的分贝。
“没有!”
“好下贱——天哪——男的竟然这样——易服癖,就是男扮女装——变态啊——”
一阵阵地喧闹议论席卷而来,法官的铁锤挡不住观席上的叽叽喳喳地讥讽与嘲笑,更加遮掩不了家人的羞辱与悲痛,经纬再也忍不住了,发疯地跑开了庭。在观席上的戴子琪看到她的学生在拼命地给自己使着眼色,凭着她敏锐地触角,安静地离开了旁听席。
冰冷的医院敞开了门,露出了阳光,世间所有的荒唐的辜负仿佛过一阵子就会预热,每次听夜的钢琴曲就像坠入大海深处,静静地看着那射进海里的一束阳光,唯有沉默。人,往往就是这样,当迷失自我的时候就想去寻找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这根稻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结实的时候,到底是该放手,还是继续的握着。他不想再去寻找那些脆弱的稻草,因为它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结实。
恍惚间,经虔鹏神色迷离,眼泪婆娑,在灵堂他仿佛看见了一位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女人若隐若现,目不转睛地望着遗照,出神冥想第一次忍不住从口袋拿出纸巾,偷偷拭去眼角泪水。当他摘下眼镜,抹去眼泪凝结成冰的一道道框痕,那女人忽然不见了。这个女人似乎是甄妮,圈在他的脑海中模糊闪现,许久之后都没有散去。
16
“你也来国务大厅开会吗?戴检察官。”
“我来找二叔。”
“不巧啊,二叔刚回教育厅去了。”
“去没去,我自己会看。”
“听说戴检察官为了诬陷我,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跟踪我?”
“哥,您这话说哪里去了。上访的案件这么多,抓腐败又盛行,哪还管你的事。”
“妹妹就应该像个妹妹的样子,偷偷会见教育研究院的人,是想为了在国家选举上给自己个定心丸吗?”
“看来您很闲。昨晚同事到餐厅吃饭还吃出一个虫子呢。”
“忙的是你吧,忙着联系蔡光洙。”
尹天明摇了摇头,“唉……我真的替你感到悲哀,替孩子感到悲哀。”
戴子琪的话让尹天明有些急躁了,眼眶里露出一丝红晕。
“培优这么多年了,喝洋墨水的那么多,这次居然害象牙,还丢了人命——最受不了的是,哥哥还若无其事,黑心商贩和人渣老师,你不去做点讲良心的事,冲我发什么闹骚?”
“戴吴刚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父亲,这点永远改变不了。”
“能换句话吗?哥,你一生气,就说这句话,听都听厌了。”
“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也想混进国家的心脏?未免太让人感慨了吧。父亲知道了,该有多心酸。”
话音刚落,戴检察官耳郭红了,喉咙开始瑟瑟发抖。
“你放心……好了,不会像你一样,把完完整整的自己送到剁肉的砧板上。”
尹天明叉着腰,轻蔑地说:“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的是你自己。花钱卖笑,苦练太白,尽干些没有尊严的事。”
“今天我检控官司赢了,说点高兴的事吧。”
“其实说起来,你能有今天国家检察院的饭碗,还都是二叔的功劳。联手堵住蔡光洙老师的嘴,让你的同学死无葬身之地。最后变成什么模样了呢?还不是一个听从别人把柄的物种。”
“别说了!”
“那个叫万眦豪的孩子,会在地底下痛哭流涕的。因为有一个姐姐和他一样,却在享受这份屈辱,现在还在拿着国家培育的那份才智放肆——”
“叫你别说了——”
戴子琪嘶吼了一声。
“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这可是国务大厅。今天又是你的生日,别这么不开心。李亚倩
阴阳怪气的尹天明更是把戴子琪压得体无完肤,眼珠肆意探望。翻了个白眼,“是吗?刘官鸣秘书出院,也是今天吧,十五年前的今天。”
尹天明顿时安静,他深知自己错失司法考试资质的理所当然,纵使戴子琪改动了刹车和调换了自己书包里的准考证只是一场戏谑,而濒临死亡的室友却奇迹般风生水起,玩笑来得高级,都是在平和的善意中展示近乎疯狂的反扑。
时代很不正常,如今看来,耸立的高楼洗刷不掉当年的情愫与青春点滴,偶尔在郊区或是矿产或改制后的大楼中,敲打锤炼的黑色印记依然存留,似乎翻新荒废不了当年破旧的模样。许多将青春奉献给工厂的老职工,抱着上小学的我们嚎啕大哭。这一代的人还能在儿时的记忆中搜寻到像父母一般年纪的人在菜市场晃悠,等着菜贩子把烂菜叶扔掉,捡回家里去,掺和稀粥熬足以管好几个礼拜的口粮。一听学校请家长有了自己孩子的名字,就拿着掉了漆皮的衣架使劲地抽打自己,抽打自己一身机油的工作服。
改革下捧饭碗的父母,尤其是刘官鸣这样的孩子,穿着教育高干子弟的外衣却在啃噬自己的童年。在一次变革风霜洗新颜的大潮中退出了主人翁的舞台,壮年时期的父母,已经没有了从头再来的资本,只好听天由命。同时,他们呼唤重头再来的豪迈嗓音,开始走上了勤奋致富的山路。由于他们没有学会一切能够拼凑的资本,没有多少钱拿出来给孩子读书交学费,大多数人变成了致富的落伍者。在上有老下有小的重负下,拼命地在老板们的脚下取食,咬牙骑着三轮车到菜市场路边摆着各种热腾腾的玉米棒,换两三个钢镚给刘官鸣放学买个麦芽糖和油炸串串撒牙缝,躲在厕所的抽泣声一阵阵,写作业的刘官鸣探着头莫名其妙地滴泪。尽管父母非常努力,可不堪买断风波和家有老病患的他们仍然只能保持在饿不死的环境中。
青春耗尽了一大半,没有能力去阻止或者改变什么,父母只能不计成本地在他们独生子女的身上投注太多溺爱与疼惜。既然他们是国家的人民,也应当做他一世的臣子,父母没有放弃刘官鸣,放弃他们的梦想。梦想的历练那是心智的彻底唤醒,从刘官鸣的内心对权势与资本的偏执抵触上,他也为当年父母的过度操劳害得一身关节病而负重悔恨。
如今想来,抒发小性情的孩子,抓住了恋别与友断,却没能停下匆忙的脚步,抓住一丝珍惜的影子。当年的时光虽然没有让尹天明经历那种凄苦,却能够在扛着领导大旗的爸爸的脸上找到时代的答案,他那一会叹气一会焦灼的神情中彻悟,戴子琪尴尬的认祖归宗打破了他作为独生子的一席之地,时而展露的愧疚在激发爸爸尹志豪众多的保护欲。回想那些围着爸爸转的叔叔阿姨们,不知他们的儿女是不是也在品味那一刻的孤独。
刘官鸣自从与尹天明称兄道弟,戴子琪自然没有了因为违反纪律向老师告发的机会,那时刘官鸣和他的名字一样,是高三全年级第一,全省文科第三名,报送国家行政学院的专资生。他的父母却实在没有人脉,买断的彷徨一点不亚于经虔鹏迈向校门时的迷茫,病症的开销忽大忽小的阴晴不定一点不亚于如今孩子与感情割裂时的落寞,这似乎没有比任何一本包装精美书写别致的鸡汤鸡血的文字更温情的了。
然而,进入大学的尹天明他们不是如此这般懂事。
即使刘官鸣的父母为家庭琐事而烦躁,当时的尹天明也很难表现得无私大方。爸爸在他所处的圈子并不是那么地顺风顺水,他的能耐与掌控力都在收缩,还有不到一年就收权了。可能是因为闻到了一股腐味,性情执拗的爸爸不愿意在关键时候亲自主动去为尹天明铺路,却把扬言爆出郝秀敏受难的戴子琪捧在了手心,尹志豪四处托人把戴子琪的伤害降到最低,帮戴子琪把私生女的名声彻底毁掉。
奖学金对他们这些刚刚步入人生信条的懵懂孩子来说,就是最直接的刺激。
当然,最实际的就是助学奖学金和励志奖学金了,那与国家级真的毫无关系,因为那是完全凭成绩学分靠一笔一划地学问换回。有些同学家境比较贫困,可以申请助学金,而前提是你所提供的材料真实有效。毕竟,助学金那是助学公益性质,与成绩好坏没有划分。别说刘官鸣的材料没有受审的资格,抑或是没有盖掉了该有的印章,那也能在最后一年申请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奖学金门类中的一种。就冲这一点,别说心大的刘官鸣,与他一样困顿的同学大有人在。
戴子琪和尹天明一前一后问了上届的学长学姐,记得那天还是刘官鸣过生唱K,趁着戴子琪到篮球场醒酒,尹天明到楼梯间的厕所打了个电话,被鬼鬼祟祟的戴子琪听到了。戴子琪显得很平静,尹天明也没有说话。等三人聚到自习室,还是到了周末在搭话聊天时,尹天明根本一点都不想拿这来做话家常的谈资,还分外担忧戴子琪的快嘴。
周末了,寝室的活动无非就是带饭和打机。宣传栏一贴政府引进人才的报纸,助学贷款择优保送的话题就充斥着尹天明和刘官鸣所在的寝室,作为室友,尹天明还为刘官鸣一阵欣喜与舒缓。谈及人生信条与校园琐事时,尹天明还尽可能地显摆自己的新衣服,遮盖了刘官鸣挂在嘴边的抱怨,并把自己不闻不问的态度当作理所当然的馈赠,或是直接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可能戴子琪也在解读自己的人生,尹天明和她纵使不认族亲血缘,可在这一点上竟然可以默契地挤出水来。
后来,戴子琪请了一位现已在外企做文秘的学姐吃饭,她也没有知会尹天明一声,尹天明也没有计较,跟着她去了。记得那时,刘官鸣请了病假回了趟家,和戴子琪最好的朋友頔梓墨大概也是和团委老师在一块,忙他该忙的事。饭桌上,学长学姐说,读了两年就会在问题上打个折扣,就会发现国家主义们的优越性,没有上榜的要么是家里住豪宅不屑于这几千块钱,要么就是调皮捣蛋有点不自觉的学生。传递信息量最多的就是不是本地人却是异乡学生的优惠政策,与此同时仍可以申请省级励志奖学金,而这励志金大多来源是由国家公共教育慈善基金会提供。手续齐了,资质够了,几千块钱会自然打到学校分发的信用卡里。前提是,你得学会每一次办事的手续,国情你都不去适应,社会还资助你干嘛。基本步骤都记不住,你还够资格考大学。
尹天明和戴子琪接连点头,尽管戴子琪眼珠子不再闪着灵光,不听桌上每一个人的劝阻接连猛灌了一听生啤,泛红的耳朵听出了骨头。那骨头连着筋,正剥落着他们的青春,世道在忧怜他们的家族,数落自己官二代的刻板模样。
“要不,我帮你问问,学生代表入党培训学习的事?都第三批了,隔壁那一个个老油条都过来了。”
“真的吗?”
刘官鸣这三个字是那么地清晰,我不敢确认他是否真正能看清混沌世界的真假。尹天明脑子里闪过的记忆一下子被他晶莹的泪水凝固了。尹天明接忙安慰他,尽管尹天明觉得自己像个戏子在玩弄他的眼泪。他失去了男子汉特有的主义感,眼泪喷涌而出,好比一股强烈的腐蚀流体,冒着刺激的酸味,侵蚀着一张张美好的幻灯片,与尹天明一起走过的那一条条小吃街水果摊,一起逛过打折促销的夜市街角,还有一起拉着学弟頔梓墨去借学生证看樱花盛景。
“放心,我会帮你问。入党的事。”
望着眼圈晕红到鼻尖的刘官鸣,尹天明费力地转移着另一个他也在头疼得话题。谈不上对刘官鸣有了动人的疼惜,只是在给不再真实的自己挣脱一种充满黑洞的力量。
“他们回了寝室,别提。”
“怕什么!我没那闲功夫去评比什么寝室,装个样子给谁看啊?去年评比,还不是我救的急,丢了卖场的兼职,一个劲儿地撘出租赶到寝室,连拖带倒做了一个小时的卫生,你们有谁搭把手了呢?”尹天明有些愤懑。
“对不起。”刘官鸣的眼皮垂了下去。
“就在学校树荫下各自闲逛孟东波,钥匙也在你刘官鸣手上。都这样了,你们就没一点力气?这回我怎么也不会了。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让我来应付。”
忽然,刘官鸣抬了头,眉毛锁住了。尹天明的拒绝,让外人看来的名副其实的优秀寝室顿时成了烂摊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戴子琪和你都办了助学金,戴子琪她们还是个一类。”
或许是因为尹天明敏锐的触觉,他能听出和感到一阵不可复制的成功压抑感。戴子琪和你,戴子琪她们一类,这等排位也在消磨尹天明对友谊的认识,消磨他对妹妹唯美与动人的一点好感。
“吃公家饭存活的,谁给的权力找学校要励志奖学金,助学贷款都应该没有戴子琪的份!”
尹天明还在无力地帮腔。
“那你呢?”
不够机灵的刘官鸣就像是磨人的小妖精,又一次把话题扭了过来。简单的话语都在表露一丝顽强。
“那戴子琪呢?你不怎问问她,入党学习就是第一批,她又评了一类,比我多了一千。”
“子琪是你妹妹——”
“妹妹?这个世界上还有把哥哥当作垫脚石的妹妹?”
“何必跟一个女孩子计较。”
“我……我……当初自己爸爸一时糊涂,生了这个一个狐假虎威的东西!”
满嘴结巴的尹天明理不清脑海闪过的一丝麻木,他变着法儿地在为蹦出的无数个残缺的我造个完整的句子。灼烧尹天明全身遍处的痛悔在分裂。尹天明又窥探了自己早已冰冻的灵魂,戴子琪跟他说的每一句惨无人道的话在他耳畔回旋。
“下午有课,刘官鸣会不在寝室,我约了他到图书馆借书,你就不去了吧。”
“不知道,我再好好想想。”
“寝室要换了,这样的话,官鸣应该不会跟你在回原寝室吧。”
“好了,别说胡话了。”
“寝室就这么大,装不了那么多的人。不是吗?”
“子琪,象牙塔容不下你这一身的淤泥。”
“可你的眼里却容不下一颗沙子了。”
尹天明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枯涩,像是被狂风砂砾模糊了光芒。
寝室四人陆陆续续打水进来,尹天明和刘官鸣在播音,离宿舍楼近。总体来说,忙各种校务活动,我已经又一次帮她们打好了水。好学生,楼管阿姨是认不出来的,可乖学生,她一定知道。
尹天明加快直奔目的地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往铁闸里面钻。
“干什么的!”
“我,尹天明,我是这里的学生。”
“又不听话。”
“没有,阿姨,学校最近事情特别多,不注意时间很快就过了。”
“跟我说这个没用,有了记载,总得写一个。”
“下次不会了。”
“是怎样就怎样,还讨价还价,还装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不是,我就晚了五分钟,五分钟帮我室友刘官鸣到图书馆借了本书。”
“现在几点了。好学生都归寝了吧。”
“算了。不说了。这次,阿姨能不能不让我写记录。”
“这是规矩。我做不了主。”
“学生按时回来就行了,我花钱是来读书的,你都是来领钱上班的。就晚了几分钟,能不能不这么纠结!”
“你说什么——”
尹天明像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混气冲冲地从脑门往上冒,他感受不到这种质疑是种教育,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错误。
“阿姨,是这样的,我去图书馆没看见这本书,他帮我拿了,耽误了些时候,可他最近在彩排,有点累,就在休息室睡着了。”
“那他也不能这么说话!”
“都这么晚了,您也要休息了。阿姨这么年轻,比我们妈妈大不了多少,就别我们这些小屁孩计较了。”
刘官鸣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的解围让尹天明多了平静。
“这还差不多。”
“阿姨,我们错了。”
“坏学生就是坏学生,连回个寝室都要屁颠屁颠,多一分钟会死啊。不知道我管男生宿舍,最头疼了。最头疼就是你们了。”
“是,是……”
“男孩子家也是要注意的,十点多就不要出去了,外面黑灯瞎火的,出了事谁负责?”
“都说了,我们没出去。”
“还顶嘴?你——”
“楼管阿姨,本子在哪,我们签。”
刘官鸣一手拽住尹天明,一边向楼管阿姨接连点头。相比尹天明,比较踏实,言语举止都不大激烈。
“这里。”
只见,楼管阿姨把本子一扔,里面夹着的一管旋转自动圆珠笔掉了出来,摔落到地面上。
刘官鸣低下身,拾起了笔管子,扭了扭开关,甩了甩墨汁。
“刘……”
刚一提笔,楼管阿姨叫住了。
“你是那个官鸣?那个被老外看中的状元?”
刘官鸣抿嘴笑了。
“早出晚归没多大的事,怎么就不准时?好学生更是要守规矩的。”
“知道了。签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楼管阿姨就把笔从刘官鸣手中夺了过来,嘴角上扬。
“下次注意。”
这句话,尹天明听了并不陌生,考试失误或是得了第二的时候,老师常常说起。可他觉得这区隔来的不对。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下次别这样了。”
刘官鸣又笑了,站在一旁的尹天明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等突转的待遇使他有了对过去的熟悉与怀念。曾经他也是如此,只是刘官鸣插了班占了头条,自己沦为了老二的角色,至于现在,对他说这句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就连楼管阿姨都不大信任他了。
很显然,戴子琪也在努力证明自己。特别是寝室新修,仿佛给了他们打破一切光亮的勇气。
17
高二下学期了,可插班生生源依旧不断,寝室不得换新。当得知学院可能也要搬的时候,很多人闹情绪表示挺不理解,各种意见领袖出来发声写文章搞签名运动拒搬。尹天明和戴子琪是挺烦这些人的。学校要搬宿舍自然也是为了学校今后的发展考虑,他们社会系社会心理学专业已经换了三次宿舍,可以看出越是扎推的学霸宿舍就有多紧张。学校老师说,装修比较简单也不可能用太多板材,随园新建宿舍空间比较大,所以通风肯定不差的,装修完一个月依次照顺序应该也没问题了。
那天是寝室翻新的第二天,也是尹天明和刘官鸣重聚的第二天,他俩谁也没说一句话。前一天晚上,留宿在校的尹天明忽然主动打电话询问戴子琪复习的试题。随后,戴子琪还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注册,寄了一封E——mail,附上一课本撕页,那是残缺的一块,酒精炉冒出烟火的实验,戴子琪看后笑了,也觉得恐怖得像是一场恶作剧。
一走进宿舍灰烟滚滚,就听说刘官鸣晕倒了,没多细想我就急忙跑了进去。蔡光洙匆匆忙忙地戴着口罩往一楼走,挥着焦黄的手套还在大喊,使劲地扯着尹天明的T恤,让他别管了,赶紧出去。
轰的一声所有窗户碎渣噼里啪啦爬起来,火架起了城墙那么高,床帘一排火海倒灌,刘官鸣一脸漆黑,头发焦黑,留海直冲冲往右,头发都烧没了,一直趴在楼梯口来回滚动,背上衣服烧的支离破碎的。尹天明跑过去,刘官鸣抬头望着他,一张脸全黑的,头发变成一团黑漆漆的,朝他大喊水和救命。老师一来二话不说拿着桶装水往刘官鸣身上泼洒,拉着老师的衣衫不顾对着尹天明喊叫,低着头捂住膝盖的尹天明忽然停了下来,瞥了一眼楼道的一把扫帚,踩着竹竿子,摔倒了在地,挪动着腿。刘官鸣晕了过去,他睁开了眼睛,搀扶着墙,缓慢地站了起来,后背都红红的,已经双腿麻木。
宿舍一楼墙壁还似乎还在灼烧,戴子琪死死地把尹天明拽住,尹天明甩开了戴子琪的手,就在他踏进焦黑的宿舍门的那一步,黑乎乎的眼眸塌下了一寸光阴,迷离的眼珠闪烁着寂寞与无助,尹天明不再找寻自己的蓝色桌布,蜷缩在一处又哭又笑。
刘官鸣住进了人民医院,这似乎让一切不确定都有了可能。这铁定的事实,更是戳中这几个孩子彼此。頔梓墨表现得很焦急,戴子琪没有去。尹天明说不出不去看望刘官鸣的理由,在心里明明很难过,却怎么也不想去,还在寝室透过頔梓墨的电话问病情。頔梓墨说,医生说刘官鸣的情况逐渐好转,原先的呕吐腹部隐痛感随着治疗地加深渐渐消退,插着三道管子度过了昏迷。可有一点,与頔梓墨说的不大一致,那就是刘官鸣的头发落了一丢,七八根零散拔落,明显稀疏了。
刘官鸣的莫名的疼痛,像是化疗的癌症病人才有那番境况。那时,尹天明感触自己接触到了死亡,喉间触电一般,麻木到了四肢抖到没了知觉,溅出的眼泪跨过一丝倔强,感官在祈求结束的瞬间失去灵动,任何的回响对他来说都是多余。
尹天明发疯似的跑到楼梯,见到了躲在一楼楼梯间的戴子琪,夹着的双腿的隙间飞落无数滴泪水,抱着裸露的膝盖,扎着头。
“怎么了?到底怎么样了?”
“没有……没有……刘官鸣生病了。”
“那……那医生说会出院吗?”
“做都做了,怎么会呢。”
短暂的四句让彼此的心情不大稳定,戴子琪能感触到尹天明内心的那份在乎,頔梓墨在一旁细细观望着她俩,他并不知道这话中的一份悲鸣。但尹天明接触到了躯体以外的灵魂世界,戴子琪死死将抖动的手插进裤兜,这几个孩子都没有原本以为的那么坚强。
到医院不久,就有警察来了,询问了他们一些情况。和尹天明一块去医院的戴子琪还去公安局作记录,宿舍的现场也被保护起来了,唯独刘官鸣的水杯没了踪影。
毕业后的两年,四处人肉搜索漫天横飞,电话电脑爆线,黑客追踪监视。被警察追踪的尹天亮冒险在尹志豪的陪同下去了大学再次声明索要毕业证书,戴子琪去医院看到卧床不起的刘官鸣,他躺在倾斜的病床上孙新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道,旁边摆满了氧气瓶和其他监测脉搏呼吸的仪器,发出一种单调沉闷的脉冲声。
时过八年,司法考试的降临,戴子琪再一次将这个王牌摆在了面上,时刻将尹天明迷了心窍的罪孽拿来逞强。戴子琪不知道那场意外自己贡献了多大的分量,只知道他的哥哥却付出了惨痛了代价,没有一家司法用人单位接受这个一身唾沫子横飞贴上嫌疑的高材生。刘官鸣在甄利民的救助下,奇迹般地学会了用笔写字,说话也比之前要干脆许多,毕竟经历了一场死亡搏斗,摸清了远比背叛更无耻的潮湿。
直到如今,戴子琪仍然感到一丝困惑,在自己正计划回到尹家认父亲,尹天明被外界谩骂质疑时,奄奄一息的刘官鸣怎么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国家公职人员了呢?除了尹志豪帮自己的儿子洗清绯闻之外,似乎找不到任何答案。后来,刘官鸣获得了数理化三科冠,使她间接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水杯的药可能早就被人稀释了,刘官鸣的水杯里里外外没有任何人的指纹和皮屑,只有尹天明一人。刘官鸣苦肉博同情的将计就计,不禁让戴子琪细思极恐。
18
眼看着培训中心研讨交流会要召开了,尹志雄也为了市级国民代表的候选,也将自己的宣传铺展开来,頔教授决定要好好借助经虔鹏的那份自私,去做份有意义的交易。
“他来了,您真的打算让他去吗?”
頔教授一脸面瘫,眼角分外严肃。
“不是,頔教授,他还是个学生,不熟练的话可能会带来麻烦。”
“郁医生。”
“嗯?”
“甄妮老师的签售会资料到了吗?”
“有了。”
“那现在是不是要先忙会了。”頔教授双手抱臂,望着郁箭淡淡一笑。
“好。”
郁医生一脸木然地走了。頔教授站在楼梯间,望见了心情依旧沮丧的经虔鹏,挪动着徘徊不定的步子。
“怎么想清楚了?”
“不就是做兼职吗?而且还有一份报酬,干嘛不做。”
“哦。”
頔教授挑了挑眉毛。这个孩子仰着头,仗着留级的资格喜欢摆出一副老油条的派头。
“不过——我有条件。眦豪不会枉死,你要帮我把凶手找出来。”
“警务厅已出了通告。”
“我不管,我不信。”
“相信还是要相信,不然否定了知识,那我们还怎么生存。创造知识和毁灭信条的人,信得可就是一半一半。”
“真爱说废话——说吧,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利用些什么?”
頔梓墨笑了。第一次把两颗洁白的牙露了出来。
“象牙中学的校务办公室第二个抽屉,打开一个笔记本,拷贝一些东西放到隐藏文件夹里。”
“啊?”
“再过一个礼拜,教育视察评先进,校务老师会很忙,趁不忙,就做吧。”
“这不要我命嘛。”
“哦。怕丢命,算了。”
“才不是呢。我是个没钱没爹妈的孩子,贱命一条,谁要谁拿去——”
“那……”
“象牙中学和你们不一样,他不是补习,出了事可是要取消档案的。”
“说到底,你还是怕——”
頔教授像唬小孩一样,欲情故纵地玩着一场游戏。
“你为什么这样呢,直接给不就好了?”
“你没看守则吗?上面写着遇到事情不揣测不拖延。”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这个——行政楼挨着老教学楼,离鬼屋太近了。”
“鬼屋?”
頔教授开始镇静,却依然对着经虔鹏露出诧异的表情。
“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死了学生,就一直空着。”
“是吗?”頔教授的下唇开始抖动。
“嗯。说钱吧。”
“好。”頔教授坐了下来。
“1000元,如何?教务处不见东西,可是要担责的。加上万眦豪不在了,很多人会关注我,时时刻刻把那双眼放在我身上,我要逃开可是不容易的——再说,那可是不吉利的地儿,怎么也要1000元吧。对于你来说,还不够一顿饭塞牙的——”
“1500吧。”
季主任插了一句。不能再高了,学生买书买文具可用不了这么多。
“5000元。”
“什么?真的会给?还没做呢。你不怕出事吗?”
“万一被学生会同学发现了,你也好请他吃饭,不是吗?”
“晕……真会计算。”
“当然,学知识和理财一样,没有条理,再专注也没用。”頔教授表情很淡,眼睛里还有隐隐的血丝,不过神情倒是轻松。
“那我的命呢,吓破胆了呢,不吉利考大学懵了呢。”
“还要精神损失费,是吗?”
经虔鹏翻了一白眼,嘴角憋笑。
“可你不是说做好了,再计算酬劳吗?一分钱值一分货吗?还没看到货呢。”
“这你不用操心。你只需放进指定文件夹就行,出了事,你就说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可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又不是。”
頔教授弹开了眉毛,“弄了半天,你终究怕——”
“你激我也没用。我是学生,要遵守学校的校纪校规。又不是外面乱七八糟的培训班,我是正儿八经的学生,这可是影响学籍的。”
“那你还开价1000?学籍可不止这个价。”
经虔鹏舔了舔嘴皮,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如果我要了那5万给那臭律师,会改变一切吗?”
“不会。”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我这边律师也收了别人钱,是吗?”
“钱是我的,不是你的。你靠别人挣来资源,赌的永远是别人的公义。你要学会,有钱没钱,都能在阴霾中找到资本与之抗衡,在屈辱中获取能量与其斗争。”
“看来……我得违反校纪校规了?”
“看来……您也很急。”
“小姨胃病犯了,住院要钱吧,我自己可得忍着放学的路边摊小吃,还得闭着眼睛走出校园零零散散的水果摊位,这种痛,你觉得可笑吧。”
頔教授笑了。经虔鹏噘着嘴,眼皮上翻,一脸轻浮。
“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个拿知识养活自己的商人。我和经虔鹏同学没有什么区别,都想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所以,宁愿要赢,也要牺牲别人,是吗?”
“你是我的人,不是别人。”
頔教授眼睛露出一道魅惑。睫毛浓密的经虔鹏一眨一眨,似在回忆他俩初次见面时的那场缘分。
19
经虔鹏又再一次摸了摸锁着的门,吓得他一身汗。可他却发现一个头顶黑帽的高个子从左边一间办公室出来,身影似乎在哪见过。
近看门没锁,从玻璃窗往里看有一张原木办公桌,堆放着一捆捆的招生简章和一叠叠报纸,墙上斜挂着团委学生会的一面锦旗。
推开门,瓷砖裂了几处,垃圾篓旁边还有些许烟灰,看了班主任写的推荐,这回他看得仔细,竟然坐了下来,脑海回忆一阵一阵,就好似幻灯片一样清晰自然。他关掉灯,又怕人捅钥匙开门,毕竟钥匙不是他一人有。又急忙把灯开了,几张A4推荐表来回搓擦,都起了褶皱。他喉咙痛痒又立马憋了回去,生怕咳了出来。
“全国物理竞赛——”经虔鹏瞬间一阵疑虑,万眦豪可是理科二班的,在审核表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他是过了校园初赛的。参赛选手那一栏靠后位置一个“无”字清清楚楚地立在那里。他立马想起了万眦豪在培优狂补物理知识的场景,顿时觉得悲从中来。
“不管了——”只见,经虔鹏将纸边边角角捋直,摸摸了印子,放回了远处,他看了一分钟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卷透明胶带,把“无”字轻轻一带剔除了。随之,找了桌子上笔筒里带有同样颜色的中性笔,将经虔鹏三个字填了上去。之后他打开了班主任的电脑,欲打开电子档,结果输入四次错误,发现密码换了,只有关了机。
当时的一阵邪乎,让经虔鹏永远定格。他不能确定当时自己是否能像万眦豪那样,获得全国前三甲。至少他是希望是的,哪怕在他嘴里不太享受学习带来的优越感。而自己却占着他的名字空位,想要奇迹般地进入了物理竞赛。万眦豪通过自己在全国科学发明创作赛事中得到的荣誉而换来的一个名额,分量似乎格外重。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自己也参加大大小小的文明优秀少年志愿者和百十佳优秀品德青少年评选,优秀的品德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而他又在做着违心道德一些观念的事情。
即便如此,经虔鹏就像给自己背负了一种潜意识的负罪,狠狠地在践踏着他向往着的正能量。从那以后,他一般很少主动与电子游戏说话了,在同学面前,他仍然帮女孩子借书、打饭、排队,依然下课时再窗外递一张中午吃什么的纸条。在高三上学期踌躇高三下学期忙碌的时候,梦里挑灯夜战,夜里手机刷题,谁会注意这个孩子的悄然变化。只有经虔鹏心里感触得深刻,与书本自言自语时都带有一种变了质的死心塌地,他想起万眦豪那双清澈而带有神秘感的眼睛,就极度排斥那股神秘的黑色欲流。
“頔教授,您怎么来了?”
“难得明天星期天,不用起早补课吧,逛逛店兜兜风,如何?”
“我还有作业呢。”
“作业明天做,也不迟。”
经虔鹏上了车。
“这车,百万吧。”
“对车还有研究呢。”
“宝马、奔驰、雷克萨斯、捷豹、法拉第……你这款是法拉第吧。”
頔教授的手把持着方向盘,浓眉下的睫毛跳跃着一颗黑亮的眼珠,脸白润泽,双唇透红,一身洁白衬衫格外清新。精心装扮,成了出门必须的习惯。
“还说不喜欢钱,知道这么多。”
“得不到,才想,要是我有,还会用得着想吗?”
“所以……你是承认你想要了,是吗?”
“莫名其妙。这又有什么,名车豪宅谁不想?读了书,找了工作,也不一定有冯止水。”
“你才18岁啊。时间还长着呢。”
“是啊。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呢。”
“后座有份东西,给你的。”
经虔鹏打开了纸袋,有一盒装,里面存放一枚胸针大小的东西。
“这是?”
“胸章。”
“胸……胸章……勃尔特——”
“郁医生解剖的时候,没有看到……后来,赛车游到了河对岸,在河滩上的沙丘里面找到了。我想,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毕竟,那是万眦豪留下的东西。”
頔教授眼不红心不跳地握着方向盘,两眼扫视着路况,表情依旧冷峻,不惧色变。可在一旁的经虔鹏刹那间感到一丝暖流涌动,他是第一次感到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温情真诚的一面。
“听说,你想换理科了?文科不好吗?之前这么喜欢小说。”
“我报了全国物理和化学竞赛,校领导为了这事还吵了几次班主任呢。”
“听得出你很有自信。”
“党务办公室打印红头文件,教务处发现多了一个人。其实……是我加上去的,我的名字。”
“有把握吗?”
“嗯?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呢?”
当时,教务处和团委都急疯了。已经行文了,没法改了,班主任又是负责这回比赛的,就把经虔鹏也说了一通。
“这可不公平,对其他同学。”
车停了。
“人死了,就少一个名额,就不要了。之前万眦豪做的那么多的努力,老师有看到吗?这是公平吗?”
頔教授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对视着他,“我们到了。”
“这……这是哪儿?”
一座古屋。墙壁上的粉饰已零星脱落,水泥地面上,因经年累月的踩踏,也留下斑驳痕迹。竹帘、茶座、笔墨纸砚、字画、亚麻桌布、花草绿植……陈设清新,古朴典雅,清风徐来,细细品味,赏心悦目。陈旧的铁皮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
“天哪!还有这么古典雅致的地儿?世外桃源啊。怎么找到的啊。”
“听说,你喜欢文学,喜欢甄妮老师的作品。”
“可惜,她现在不写书了,写的话也是在网上敲点音乐评论。”
“华丽典雅,浪漫青春……是不是学生都喜欢?”
“我可不喜欢。没有一点实在。”
“男孩子,大概喜欢科幻、军事、侦探小说吧。”
“也不全是,青春小说写得好,照样好看。只是现在浮华浅薄了点。”
“要不,你借一本看看。这里,环境不错,质朴无华。”
頔教授拿起了一本书。
“只会赚钱的頔教授也喜欢青春文学?”
“在象牙塔的日子,谁能不追忆呢?不然,就不会取名为象牙塔了。”
“幻想、悲伤、失恋,说来说去不就是那样。”
“你可是拥有青春的人。不过,消极也是一件可贵的事。”頔教授从他上车一脸的愤懑,使他感觉到了这个孩子还在沉溺一种无法自拔的悲观。
“不对。不能总停留在幻想倾诉的表面,不能总用肤浅言明人生的就是悲伤,消极,不能仅靠正在经历的或即将去尝试的青春年华来做无病呻吟。”
“那应该怎样?”
“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将你所认为的现实的痛痒和触感作深刻诠释,还要有责任……责任就是要有继承下去的必要性,值得继承的东西。”
頔教授没有笑,依然平静,“现在的学生,不大喜欢纸质的东西。”
“就这本吧。”经虔鹏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签售会来了,你去现场买不就行了。”
“甄妮签售会?”
“对,有很多教育专家要来中心参观,我一时走不开,我让你代替我,去见甄妮老师。如何?”
经虔鹏一脸懵,“什么?”
“想让季主任去,可惜他这个周末还要给人补习。他们说,要我们到场签到,人员代表合影。我没时间,你去吧。”
“我……我可是学生。她是老师……”
“学生怎么了?也是人嘛,是人就会有思想,你刚刚说的,不是挺好的吗?反正都是各个培训中心赏个脸,混个人际,下次我签售,他们来捧场,一样的。”
“哦……”
“知道。你不想做,那就算了。”
经虔鹏急忙说:“不是这样的,我能代表你去吗?要是甄妮老师认出我是个学生,那您不是……掉链子了吗?”
“问你自己,你想不想做回老师,终于扬威吐气不做学生了,感受一下当老师的感觉。” 頔教授上前,把右手搭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这,可以吗?”
“学习是互相的,老师和学生为什么不能换位呢?”
经虔鹏摸了摸书皮的一处卷角,低下了眼神。
“选书吧。这两本,加上这三本新英雄虎胆,另外我还送你几本吧。《坎特伯雷故事集》读过没有?”
“买吗?”
“当然,没事,这是仿制摹本。”
经虔鹏寻思着一串串免费的书单,想起捡了竞赛表的便宜事,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20
“培训交流会所需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您可以出发了。”
“嗯。”
“頔教授,您不必内疚,经虔鹏同学也是自己选择去甄妮签售会的。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计划而已。”
“内疚?”
“也不必自责。篡改竞赛名单一事,赛车引他进去的时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季主任说话的声音很低。
“自责?”
“内疚、自责、无私,那可是稚嫩的孩子和不懂事的大人才有的脸面,接下来,我们做点有教育脸面的事吧。”頔教授想要利用这个孩子身上的那股所谓的正义感与自私去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
頔教授一修长风衣在线,斜斜的刘海适中的刚好从眼皮上划过,长长的睫毛眨巴着,泛着水的眼睛仿佛在说话,坚挺的鼻子高度适中,湿润的嘴唇让人好想咬一口。一件雪白的衬衫没有任何的修饰,但穿在身上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平凡。
“下一个议程。是关于教育培训中心的事宜。教育培训中心相继出事,国家教育部下发文件,教育厅成立一个教育监督小组。于是——我们决定在教辅培训中心、包括所有补习民办学校,选出一个协会负责人。”
“等会,象牙塔培训中心的CEO,好像今天没有到位。教育部特指参观学习,都允许了吧?”
教育部办公室主任提了一句。
“这个——”
对面坐着的一位办公室助理瞟了尹志雄一眼。
“因为……頔梓墨……他此时身陷不合法收入来源,可能会接受……接受调查……吧。”
主任点了一根烟,端详了很久夏娜真命吧。
“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的培训中心请的老师都是持证的,设备每一笔开支都备案得清清楚楚,我倒想知道,怎么个不合法?”
尹志雄先是猛地脸部抖动,而后抽搐着嘴角,笑了笑。“这里有厅级领导,还有教育部领导,先坐下来再说。”
頔教授坐了下来,眼睛闪射出一道锋利的刀刃,直逼会场那团波谲云诡的气息。
尹志雄做了汇报,教育部领导全程点头,可就当汇报接近尾声时,平和的笑容立马收缩,忽然转为急促跟严肃。“在会议没有结束之前,我得公布一个令人愤恨的消息。”
“身为教育人,尹天亮校长借助我的名义,收受贿赂。涉嫌“万眦豪遇害案”的蔡光洙老师也收了不少我儿子的钱,我毫不知情。当我知道以后,我日思夜想,苦苦检讨,决定一定要给孩子一个交代,给党务和国民一个交代。”
尹志雄话音刚落,朝一脸严肃的頔教授斜眼望去,頔教授显得格外冷静,随后他也回给对方的一个冷峻的眼神。
办公室主任立马掐断了投影仪。
大义灭亲此举一出动,教育部工作人员立即端正起来,提到了自己的很多认识。
“做人就是要讲证据。頔梓墨教授曾在A国社交网站匿名诽谤国家教育部专项资金管理处“小金库”事件。对此,頔教授,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于咏琳,就是公开挑衅国家制度。一个对国家制度和教育机制有敌对状况的人,明确规定,弃权。”
“唉——”
頔教授一脸惆怅,让在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而坐在中间席位的教育部工作人员却没能主持这种局面,相反,还在探头周边询问各种情况。
“既然没有——那就请退出会——”
頔教授忽然笑着站了起来,“季建华老师。”
“各位,手里拿到的是一本陈旧的防近视练习簿,上面有补课时间、老师姓名、海外到账收支。”
季主任站了起来。
“在编老师外办培训的账目就在这本作业本上,一次孙行长的女儿孙晶晶把作业掉包交了出去,而那一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摘抄好词好句,根本就没有看学生作业一眼,没有任何批改与翻阅,收了上去就没有发下来——”
“随便编一个故事就可以?”
“这是16名教师子女的亲笔签名,承认当年自己的父母曾参与集体诱骗学生补课,收取高额补习费用,以便于外国投资、理财证券、别墅住宅管理——其中,包括象牙中学校务办公室的一名教师。”
“胡说!”
“笔记本电脑存放着账目的副本。”
原来,頔妈妈和孙行长打算一起揭发“小金库”,为避免两人会面,孙行长在作业本上用复写纸影印下副本,通过女儿做掩护,交到了頔教授弟弟頔分寸的手上,可孙晶晶还未来得及给頔分寸就因先天性心脏病突发猝死。随后,頔妈妈被检举贿赂接受调查,孙行长怕惹祸上身,失踪的妻子又杳无音信,也就没去再找那一作业本,也对旁人绝口不提。作业本是赛车在鬼屋的墙面夹层里找到的。当然,作业副本被藏在哪里,只有頔母与孙行长两人知道。
象牙中学因为孙晶晶同学的离去,学生集体转移了教室,把这间教室做了杂物室,清洁大妈和楼管阿姨进去后也眩晕而终。这间教室彻底被弃用,不拿一针一线,一用粉笔一书本,还因此传出了“鬼屋”的说法。
的确,尹志雄虽并不知情頔有亮和孙建设之间的传递手法,也不想更多人因为“鬼屋”的诅咒而遭受不幸,都沉默了。数年后,頔教授回到A国就是要从母亲拿到“小金库”的罪据来换取他进入“象牙塔”这个圈子的入场券,而作为曾任教育部秘书的頔妈妈以断绝母子关系为条件,欲让頔教授彻底死心。
或许是頔教授的犟脾气,那晚母亲已是白发苍苍。
“不要打着教育的旗号,做违心的事。说了多少遍了。”
“对我而言都是教育,只是让他们承认而已。我也在犹豫与选择,到底是做生死判官的惩治,还是彻底利用的教化,哪样才更有用。”
頔教授眼神坚毅而有神,脸上流尽阴冷的霜华,頔秘书却抬眼露出一丝诧异的惊慌。
“都说了断绝关系,不要来了,你还是要去做培训老师。”
“您别说了——”
“不管在那儿是死是活,都不要再来了,记得你的承诺与条件。”
“会成功的,是您辛勤培养和苦心教育我的。”
“不是——我没有教出一个魔鬼,我教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拿着粉笔领读课文埋头不语的老师。”
“怕我吗?魔鬼?”
頔秘书望着自己儿子邪恶的眼神没有说话。
“您变弱了,我才会变强。父母终究战胜不了他的子女,因为他们有足够氧气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父亲车祸意外走了,对你严格,是做母亲的责任——”
“不久之后,我会让你亲自见证,一个我所建立的教育王国。”
“梓墨啊——梓墨啊——相信这个国家,相信有那么难吗?”
“承认自己的错,有这么难吗?”
頔秘书躺在木椅上,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頔教授,不再说话,似乎没有丝毫挽留。
一次测验,頔教授作弊被抓,頔秘书用戒尺抽打他的上身,腿笔直地跪在自家院子里,在母亲的教条中,那句话最印象深刻——你丢掉的不是你的分,是你的灵魂。
如今,把教育王国当做梦想的頔梓墨拥有了无人能及的强大,他的信条里多了一层含义,即教育是伴随终身的,是不能舍弃灵魂的,目不识丁的人他能破坏的招数大抵事坑蒙拐骗偷,而双商爆表的知识分子他研发的国家机器足以引发一场恐怖袭击。可是,面对没有灵魂的人类,他必须变成魔鬼,拯救一切天使。
会议被叫停,教育部负责人开始纷纷询问,领导慌乱地向官方核实,頔教授思绪飞到了他与母亲做交易的那一刻,此时,一撞门声打断了他的意念。
“这么快就忙完了?”
“刚开始就计划好了,是吗?”
“什么?”
“骗我上当!”
“学生丢了一个作业本而已,冒着被鬼索命的危险把鬼屋的找寻个遍。”
尹志雄迟疑了三秒,不知那时是否有了一点触动。
“假装没有办法骗我上当,让我亲手打自己的儿子!”
“是您自己选择的,尹厅长。您说,是怕鬼还是心里有鬼?”
“你——”
“如果那位老师称职点,把学生的辛劳当回事,改了作业,我就没这么幸运了吧。如果学校再大胆点,把鬼屋所在的楼拆了,是不是我就倒大霉了?越是心急的人越慌乱,恐惧的欲望就来得越强烈。”
“上面的签名,16名老师子女,你是怎么拿到的?”
“老师后代不一定就是老师啊,尹厅长。有的恐怕还没上过学吧。”
“什么?你骗的可是公职人员!”
頔教授直起了腰板,放下了手臂,“我说过,欲望充斥着疑心的恐惧,怀疑的火一旦燃烧,就不会那么容易熄灭。火放出去,多少人被怀疑,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为了自保,相互说破。我就是让他们出来,面对着假签名说出一句真话。”
“以为你多喜欢甄妮老师呢。她的签售会你居然不去,让一个孩子去?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在这里装什么为人师表!”
“无利可图的事,我可不做。”
尹志雄喘着气,“頔梓墨,跟大会上所有领导说,签名是伪造的!我就放了他!只要你断了念想,一笔勾销,就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用完的东西当然要扔掉,您不也习惯这么做的吗?”
“你的学生在我手上,都无所谓了吗?他可是个孩子啊——頔!梓!墨!”
“您真的很矛盾。”
“真的不在乎吗?我们可都是老……老师……”
“谁叫他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免费享受了自己的欲望,他应该付出代价,才是呀——我想要知道,您对检察院的解释以及大会对我的印象。”
尹志雄敢怒不敢言,他先是双唇抖动,眼袋弹出一丝诧异,眼前这个疯狂的孩子,就像一朵阴晴不定的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頔教授票选一致通过。尹志雄配合调查去了警务厅,在警鸣声和记者拍照声中,他在教育培训中心协会负责人管理文件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朝季主任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久违的魅惑一笑。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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